今年初，香港設計大師陳幼堅（Alan Chan）在白石畫廊香港舉辦首個畫廊個展，主題為《誰是陳幼堅？自1960 年代的藝術旅程》。早於八十年代成名的他，除了在廣告、設計、品牌策略各方面擁有豐富經驗，獲獎無數，近年更積極走向藝術領域，突破創作。在個展開幕那天，剛好是他的69歲大關，此時此刻，「陳幼堅」究竟意味甚麼？
Text /Jamie Tsang Photo / Sam Kwong
出生於1950年代的陳幼堅，是少數獲得國際地位的華人設計師之一，其「東情西韻」的設計風格廣為人熟悉。在個展的展覽場內，陳列出依時序由上世紀六十年代未出道前從未發表的作品，以至近年的新作（包括平面藝術、攝影、裝置及數碼影像等作品）也一一網羅。有謂充滿才情的人往往帶點傲氣，說話直腸直肚的陳幼堅，在訪問中不忘直接對「陳幼堅」或是創作，有著跳脫的看法，句句到肉。
C：Capital CEO
A：陳幼堅（Alan Chan）
相信因果 無欲則剛
C： 在69歲才首次在畫廊做個展，有沒有特別意思？
A：我的人生都是隨性而為，follow my heart。我有計劃去做每件事，但沒有計劃去安排我的人生。這個展覽不是我爭取的，也可說是我爭取的。我是在這個畫廊（白石畫廊）認識到他們那位七十多歲的大老闆，識到他源於我在八十年代種下的一個因，得到今天的果。八十年代時，我為貿發局在日本銀座西武百貨宣傳香港的產品，那次他們來港挑選平面設計師做品牌設計，我被選中了，從那時開始，田中一光（無印良品的靈魂設計人物）幫我打進了日本市場。就因為這個大老闆跟田中一光很友好，經穿針引線下識了他。當他看過我的藝術作品後，很驚訝，又立即打電話給他兒子，十五分鐘內很快見面，我們傾合作，看是否有機會做展覽或做策展。說著說著，恰巧他們畫廊有個檔期，便速成這個展覽。你問我有沒有計劃，我覺得都是上天的計劃。
C：近年，某程度上香港人似是在經歷一種迷失的時期。提到你的設計，隨著年紀漸長，在創意、社會壓力、甚至是「設計教父」的名氣中，你又曾否迷失過？
A：「設計教父」是你們加予我的。一樣事情有不同答案，每件事也有正反兩面。出名有沒有壓力？有，又可以是沒有。因為名氣是一張鋒利的刀，可以容許我切入不同的點，因此我才可以幫助全球華人cross over 做不同的project，有幫過LV做茶箱、替Alessi 做濾茶器、為Salvatore Ferragamo做絲巾等……我雖然不是一個佛教徒，但很多人說我有佛學觀念，相信因果和「捨得」兩個字。我很多時會無條件去做事，尤其替年輕人辦展覽，出錢出力。青山不墨差不多是我捧出來的，其他的還包括江記（江康泉）等。我自己會把持著「Give before I take」，得到的會比想像中大。今天跟你做訪問，不是因為我想出名，說得不好聽的是我也不想做訪問。做訪問是基於尊重畫廊，讓人知道有這個畫廊的存在。他們畫廊支持香港藝術家，支持香港人，不是支持我，這個信息是重要的。
C：如果應用於香港職場生態，人人都give before I take，打工仔或CEO的重擔也許便容易得多。
A：很多時當我們無條件去做，當你不要錢、不要女人，別人又怎可以去賄賂你？這既非我不愛女人，也不代表我不喜歡錢，我是為了良善而做，不去討好別人。由30歲開公司到現在，我是不做比稿的，比稿即是不尊重我，說得白一點就是根本不知道我是誰，或者不知道他自己在做甚麽。有很多香港的大公司也要求比稿，大老闆用名氣往下壓，那根本是沒有意思的，這完全不尊重創意。亦因此我在1980那年，毅然離開這個廣告行業，去了結婚，以freelance方式工作。所以說，你當是要無欲則剛。
「陳幼堅」的赤子心
C：言談間，感覺你心中還有火呢！
A：這團火來自我有顆赤子之心，像個小孩。我覺得每天張開眼，就會覺得這個世界像個迪士尼，充滿歡樂愉快。但很多人卻體會不到，因為要很有條件去做事。當我不講錢、不講條件，就可以「為所欲為」。我賺錢來出糧個個都知道，我每個星期拿著八千元的人工，因我今時今日不需要很多錢。十億八億(身家）的富翁可以帶走甚麽？留下兒女或千瘡百孔的問題，有何意義？
C：話說回來，今次展覽中有不少作品是有關消費，當中有的貌似批判消費文化。然而，你過去面對的多是商業客戶；那你應該有自己一把尺，而同時間商業客戶又有自己的一把尺，兩者如何取得平衡？
A：不合便不做了。
C：你有這個地位，大概才可以這樣揀工作吧。
A：我從頭到尾在說十年後覺得很多事情要有赤子之心，要有純潔的心，要無求的狀態，才可以做到好作品。不能說因為我出了名便甚麽都可以做，若因成了名便給我一個地方去做，當做到一塌糊塗時，損失的是我。他越給我一個很高的台階，我便會越危險。這間房間（白石畫廊展覽場）的作品全都是新的，是要付出，也要努力的。
C：想過有退休的一天？
A：我現在已經69歲了！大約6、7年前就已該退休。那現在是為了賺多點錢嗎？No！因為我還有赤子之心，尚有創作慾望，我還覺得有些事情可以做到的。我現在處於一個繁忙的商業空間中，做著一些不賺錢的東西，這是不容易的。這裡的作品全部是我出錢作的，我想更多人明白做人的道理，和分享道理的樂趣。我想為年青人作個借鏡，知道事情原來這樣走都可以，不用凡事向錢看。
生活日常x藝術家
C：那今次為何以「誰是陳幼堅？」為題？
A：整件事都是我策展的，好多人都知道Alan Chan是個出名的設計師，做branding的，但很少人知道我都可以是個藝術家。所以今次從藝術角度去呈現，我的生活物品都展示在中間的展覽櫃中，這些都是我的精神食糧，使我可以做到一些新的藝術作品。
C：今次你連你兒子孩童時代寫給你的信件、初戀情人的分手信也有展示，為何當年的分手信會用英文寫的？
A：我還以為你看到我的分手信會「無眼睇」！我崇洋。現在用Facebook、Instagram識男仔女仔，但那時是penpal（筆友）。音樂報紙會連載半版幾十格的男女生郵箱，大家會選擇一些女生去認識她，寫了半年後可以寄相片，相片順眼便可以約出來吃飯。我第一個女朋友便是這樣認識的，我喜歡她是因為她的中英文字寫得好好。我們第一次的戲票和其他手稿到現在還是保存妥當的。
C：若有機會返回1960年代，有沒事情是你想重頭再來？
A：如果我不讀設計，我一定是個歌手。我以前曾經是民歌歌手，17、18 歲時已在台上唱歌。Simon & Garfunkel、Peter Paul and Mary的歌曲我都琅琅上口。當時一人彈結他，我負責唱歌。但因為家人教育程度不高，不知道我有這個talent，所以沒有供我去讀設計和讀大學。我英文蠻差，慢慢自學摸出一條門路。現在我的創作視角中，每個作品都滲入音樂元素。比如這個相架（牆上），等於一首歌由頭至尾的flow；後面那幅「為人民服務」的牌坊都是音樂來的，所有作品全部都有音樂的節奏。
C：我見之前有報導指你笑稱自己「花心」，你認為做創作的人都需要這個特質？
A：創作的人一定要有，當代的藝術家不花心，一定不是好的藝術家。因為我們要天馬行空，如果死胡同去做一件事，怎會做得好？我是永遠think out of the box，用不同方法去看不同的事，保持「花心」這個狀態是十分重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