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語有云「富不過三代」，原來所言非虛，尤其是華人家族企業更難掙脫此魔咒。有研究顯示全球前百家歷史最悠久的家族企業中，華人企業榜上無名，其主因是這些企業缺乏系統性的傳承規劃，加上在傳承過程中易生混亂，下一代也因抗拒老舊業務，拒絕承繼家業，以致眾多家族生意沒落，令老牌華人家族企業出現傳承隱憂。
撰文 余美玉
「富不過三代」是指第一代累積財富，第二代負責享受，第三代則耗盡破壞，這個魔咒似乎放諸於華人家族企業身上特別靈驗。早前科技大學陳江和亞洲家族企業與創業研究中心發表的「中國家族企業的未來發展」研究報告發現，全球逾百年歷史的家族企業中，日本以多達2.53萬間位列榜首，美國及德國分別以1.17萬間及7,632間居次，至於中國和香港則分別僅有204間和89間百年老店，全球排行21及31位。
日百年企業全球最多
更甚的是，全球前百家歷史最悠久的家族企業竟無華人企業上榜，只有極少數年收入超過5,000萬美元（約3.9億港元）的華人家族企業可以傳承超過一個世紀。日本百年企業的傳承之道，在於規模較小，加上業務單一穩定，更重要的是在家族傳承方面有明確及簡單的制度，傳統上只傳位給長子繼承生意，較少會出現子孫爭權的問題和出現混亂。假如家族後繼無人，則會透過領養或招贅等方式去傳承家業，並非一味講求血脈，就如「竹」般中間通心，亦能一節節地生長，所以日本的百年企業數量遠超其他國家。
反觀華人的家族關係相對複雜和管理架構不清晰，從中衍生很多問題。科大陳江和亞洲家族企業與創業研究中心主任金樂琦解釋，這是由於對外來專業人士缺乏信任，所以有超過七成的中國企業傾向從家庭成員中尋找繼承者，先不說繼承者是否具備才幹，過去中國家庭一般子嗣繁多，雖然掌權人多傾向由長子嫡孫接手，但亦要顧及其他成員的權力和財富公平分配，加上只有僅6%的家族企業制定了具體清晰及系統性的傳承計劃，因此家族中易產生爭鬥和混亂，弱化企業的發展，甚至可能令家族生意沒落。
家族控制權逐代減弱
中港家族企業傳承的色彩越來越薄弱，其中香港的家族對企業的控制權逐代減弱，第一代家族成員平均有87%控制權，第二及第三代卻分別銳減至11%及2%；內地家族企業的交棒情況更差，由首代擁97%控制權，到第三代已無控制權。該研究中心副主任彭倩教授指出，很多華企管理者忙於工作以累積財富，忽略了對下一代的傳承培訓，在對家族生意欠缺認識、興趣及歸屬感的情況下，低於三成半的下一代願意繼承家族業務。一些從事傳統或低端行業的生意，這些下一代更傾向自己創業，投身更感興趣的行業，擺脫「成功靠父幹」的包袱，建立個人事業成就。
精簡架構破魔咒
事實上，這些百年家族企業的成功絕非偶然，證明「富不過三代」的魔咒是絕對可以打破，金樂琦指其秘訣在於三點，首先是中國家族企業應放眼國際，不應只局限於內地發展，以建立可持續的業務模式為目標，例如傳統行業就應該善用科技進行革新轉型，提升業務價值；同時，在穩守東方傳統文化之餘，也要平衡西方文化核心價值，並積極融入全球化浪潮。第三，企業應該精簡擁有權，注重對下一代或外聘管理人員的教育和培訓，增加信任。
管治混亂減併購意慾
此外，外界均認為家族企業個人色彩過於濃厚，家族資產和企業資產欠缺明顯分界，加上擔心內部管理問題混亂，加上增值及轉型的意識不高，過於固步自封，所以並非收購的好對象，「富不過三代」的情況更屢見不鮮。
至於香港的百年家族企業似乎明顯較內地多，金樂琦認為是港澳的法制完善，對繼承權有很好的保護，內地的相關法規卻仍在發展中，加上香港市場發展成熟，與國際接軌，有利企業將業務全球化，延續家族企業的壽命，利豐、李錦記、永安百貨、余仁生、泰昌祥輪船等家族企業，都是本地成功的傳承案例。金樂琦表示，華人企業多數「富不過三代」的現象是由家庭文化、所有權傳承方式及業務模式等因素共同影響造成的。從家族企業的真實案例中學習，是最有效瞭解家族企業問題及其複雜性的方法。
余仁生曾現承傳危機
以余仁生為例，其第五代繼承人余仁生貿易（香港）董事總經理余在啟表示，「富不過三代」其實不限於中國企業，全球家族企業也需要面對的挑戰，因為要長時間地經營一盤生意是非常困難的事，他透露其家族企業余仁生雖然現時發展良好，但在之前的傳承過程也曾出現風波。他指當家族生意傳承到第三代，計及他爺爺共有13名兒子，全都具有繼承權，加上當時家族業務非常多元化，要平均分配實在不易，因此曾造成一番混亂，讓家族企業走向低谷。幸好在余在啟父親的努力下，最終重拾家族企業的控制權，並順利交由余在啟接棒，繼續發展余仁生的中藥和健康產業。同時，余仁生近年也投資了不少與中草藥研及醫療有關的初創企業，以為傳統業務注入動力。
另外，黃家恆是本地傳統鐘錶行九龍錶行的第三代管理層，現任總經理的他在初涉足家族生意時，就是由低做起，當一個普通鐘錶銷售員，目的是親身接觸員工和了解公司內部情況，雖然他並非繼承自嫡系，但各家族成員都支持由他掌舵。上任後他即重塑品牌，以迎接數碼時代的商機及奢侈品市場萎縮帶來的挑戰，同時亦創立「Origami Labs」（ORii），公司為智能戒指初創企業，專門研發「骨傳導技術」，能夠與智能手機配對後接聽電話及收取信息。他期望，日後OrigamiLabs的產品會在九龍錶行出售，家族企業與初創企業能夠發揮協同效應。
建議向企業家族轉型
金樂琦續指，現時家族企業（family business）正在向企業家族（Business family）轉型，前者會由家族成員掌權及參與，最大心願就是將家族財富保留給下一代，維持家族內部的和諧，以及保存家族的名聲、價值觀和社會定位，一切商業決策均以家族利益為首要考慮，所以作風會相封閉保守，或會錯失很多發展機遇；在企業家族模式下，由改以企業發展前景為最大依歸，適時會放棄老化的業務，多元化管理資產和業務，建立清晰的管理架構，將更有利家族生意的發展。
隨著業務日趨國際化，為了讓業務與世界接軌，加上中國人對教育尤其重視，因此越來越多家族決策人傾向將下一代送到海外留學。這班融合中西方思維的年輕繼承人將為家族企業帶來改變，對新事物、嶄新技術的比起他們的父輩抱著更開放的態度，勇於轉變的精神將帶領家族企業擺脫老舊的包袱，以現代化的方式將家族生意傳承下去。
家族辦公室成出路
除了在家族中挑選繼承人外，隨著業務規模越發龐大和多元化，金樂琦認為，由家族企業轉向控股公司或家族辦公室可能是更好的出路。好處是家族的資產將會與企業資產明確分開，從而減低營運風險，又可維繫家族成員和睦，又可以引入專業人才管理，避免固步自封。
有關於家族辦公室的趨勢，瑞銀與Campden Wealth Research於早前發表了一份「環球家族辦公室2017年」的報告，指去年亞太區家族辦公室排名第一的首要工作是制定財富承傳計劃，有69%受訪家族辦公室負責人預期在未來15年進行世代交替。今年，則有近半數家族辦公室表示已有一定計劃，而29.6%仍在制定計劃。財富承傳計劃方面，亞太區家族辦公室略為落後其他地區，目前只有13.0%已有書面計劃，19.4%完全無計劃。
不過，瑞銀預期情況將在不久將來改變，因為48.4%的亞太區家族辦公室正在制定財富承傳計劃。值得注意的是，67%的新加坡家族辦公室正在制定財富承傳計劃，而香港有29%家族辦公室正在制定財富承傳計劃。
亞太區著重培育下一代
瑞銀財富管理家族顧問服務亞太區執行董事汪玉琳表示：「我們認為亞太區家族辦公室制定財富承傳計劃是一項正面趨勢。我們亦留意到亞太區與其他地區相比，較為著重未來世代的培養、培訓和發展，以繼承家族業務。與其他地區相比，亞洲家族的未來世代參與家族辦公室的程度較高。他們的參與方式包括參與項目、擔任董事、家族辦公室的管理或執行角色，或參與慈善活動。透過家族辦公室積累工作經驗是十分實際的策略，可為下一代日後扮演的角色做好準備，有助確保成功交接。」